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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碧卿|從恆春到甲字號:學做菜,也學會慢慢安定

發佈日期

2025年9月24日 星期三

更新日期

2025年10月3日 星期五



民國七十一年,余碧卿從恆春北上,第一眼的台北與她想像不同。甲字號巷口前是一條大水溝,風一過,水面泛著青綠,公公就在溝邊闢出小菜圃,種幾株青菜和蔥蒜。那時家裡用的是泥土灶,簡木頭生火,火候全靠手感。她剛嫁來不會用,心急添柴,一個不小心把公公做的泥灶給弄破。她愣在灶前,手心發熱又發抖,怕被說不會過日子。修好之後,她學會把動作放慢,添柴先看火舌,鍋蓋只開一指縫,腳步輕,聲音更輕。從那天起,她對灶特別敬畏,用得格外小心,像對一門將自己安頓下來的手藝。

日常從清晨五點開始。那是接水的時辰,臉盆、大桶排在門口,一路排到巷子裡。八點前若沒接滿,便得自己去提。白天用電也有限,燈光挪給灶腳,又挪回孩子的作業本。屋內沒有獨立廁所,夜裡上公共廁所要帶手電筒,拐過兩個轉角,能聽見自己的呼吸。這些規矩沒有誰教,她是在一次次趕水、等電、摸黑出門的路上慢慢學會。

她不會做菜,卻在甲字號被眷村的煙火和時間催熟。父親北上探望,手把手教她切絲、勾芡,鄰居教她和麵、醒麵、擀皮。第一百顆餃子包好,那一鍋沸水翻滾的聲音像一種鼓勵。逢年過節,她會熬一大鍋炸醬,分送左右,孩子們端著碗排隊,加上一勺就有笑。學做菜是雙手的事情,學留下是心的事情。她慢慢明白,味道不只出自食譜,也出自彼此耗進去的時間與心意。


孩子們的快樂很簡單。有客人來就有餅乾,生日能多分一片糖。午後的院子裡,鄰居把椅子搬到門邊,誰家曬了蘿蔔乾,誰家今天蒸了南瓜,話題在飯香裡打轉。眷村的牆薄,呼吸薄,情分也薄,薄到悲喜會彼此滲進去。有人臨時要上工,另一戶會順手幫看孩子;突如其來的陣雨,對面就有人把你家的衣服收了進來。偶爾也會拌幾句嘴,第二天又在巷口點頭招呼,日子還要一起過下去。

她始終記得那條大水溝。雨季水漲起來,公公會把幾株菜先割回家,說別讓辛苦白費。冬天風冷,她便在泥灶邊守火,把柴削得細一些,好讓火燒得穩。泥灶的黑煙把鍋底燻得亮,像給一家人的胃添了底氣。她曾經為「把灶弄破」自責很久,後來想通了,破掉的那一次,讓她學會在生活面前收斂、專注、溫柔,學會在細節裡把家撐起來。


七十四到七十六年間,生活慢慢變好。煤球取代焦炭,巷口少了刺鼻的味道;前方大水溝被填平成路,推嬰兒車不再卡輪。她開始有餘裕坐在廣場邊,看孩子追逐,聽長輩談天。有人問她,剛到台北時可曾想過要走。她笑笑說,有,回娘家那幾天甚至不想回來。但學會做一桌菜、學會接水生火、學會在泥灶前把心放穩,她就知道,留下其實是一種被教會的能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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